《主角》:秦腔舞台的命运交响

高贵的艺术,值得全身心地追逐。

· 读书笔记

这是一部动人心弦的命运之书,是一个主角名声大噪里夹杂着万般无奈;是光鲜靓丽背后的残酷生活。这也实是秦腔历史演变的轨迹,从生活必需到文革打压;从西方乐队的碾压到重拾传统的焕发。这是一干人对艺术追求的执著坚韧,从戏曲界培养名角的创作排练到跨国演出,甚至一个小人物对一幅《秦魂》爱如生命……
出于九岩沟的放羊娃在剧团因种种原因饱受排挤,在同龄戏童中她已过早的因舅舅是杀人犯而学会承受流言蜚语;也在老厨师的强奸未遂下体会了一种影响她一生的最为深刻的侮辱。可她却在吹灶火的几年的忍辱负重中,练就了比正式学员更为踏实的武旦基本功。没有那些心急火燎为争主角的演员那种粗制滥造唯利是图,却恰恰给了她五六年超凡脱俗而毫不松懈的劲头琢磨每一个别人停止思考的细节。正如当年几位老戏骨对她的惊叹:布袋子怎么也包不住锥子。老团长退位后她便在刚复兴的老戏势头中现功力、亮实力、噪名声。可生命的百味又怎会容忍任何一个人永远甘之如饴呢?被调到省城后的主角当即遭到曾经青涩的暗恋对象的误解,遭到对手的排挤与嫉妒,丑事的二度编造与肆意张扬…….同时她也在更大的舞台上声名鹊起着,她选择了这样一种婚姻--其中包含对方主动宣扬而对舞台人物造成的名誉压迫;包含对方强行付出而将拒绝显得力不从心的无奈;包含死缠烂打软磨硬泡里的理解、关爱、信任……然而,每一种婚姻都是不同的围墙,对于一个在戏台大放光彩的主角更是如此。丈夫难改花花公子的本性在孩子出生后因平淡的困扰再去花天酒地,故事的发展轨迹也就是这样不言自明。那么人在命运面前又会有多么无力?名誉的破败,舞台事故造成的几条人命,曾经山沟里的家人前来投奔,市场形势及外来文化对秦腔的冲击,一代名角委身去茶社唱戏讨红彩,因前夫醉酒行事而导致孩子智力缺陷医遍全国无奈告终……
可你相信主角就会这么轻易向命运俯首一蹶不振吗?她是在灶火房里因对生命的信念而无道理顽强抵抗的主角;她是无意间经历了悲欢离合而对角色有着更深刻的生命体悟的主角;她是饱受名利搅扰无形算计而依然架着生活的辕头苦练武技的主角。我相信这并不是一个演员受众人追捧的代价,而她真正可贵的是无论失去市场,还是过起主妇生活她都要求自己朝九晚五保持着十一岁在灶房那种单纯的倔强练功。五十年间秦腔起起落落,而她忆秦娥却永远是秦腔的全牌代名词。更生动的,是她对这门艺术不明就里的热爱。她二婚了,对象是一个精通琴棋书画却刘满胡子的男人,他将她带入终南山过起了他心目中与自然融为一体的野人般生活,这也间接导致她傻儿子的死亡。走出生命的第三度打击她不仅下乡做慈善演出成为乡亲们的好女儿,也已成为美国百老汇舞台上让世界人民喝彩的秦腔头牌。对手布发的舆论也自然接踵而来,情感上的丑事被添油加醋的捏造弄得满城风雨。接着,消失在山林的丈夫突然出现举办画展却死于自己毁了他一生最为满意的作品--忆秦娥的裸体画《秦魂》。而此时的前夫也已在荒淫无度后不慎出事导致残疾,收养了十年的女儿归了亲生父母,自己也人过半百没能如愿拍最后一部原创戏曲。一代名伶最后回到了当年放羊的九岩沟为戏曲生涯拉下了幕布。这时的她风采犹然,可出山走了一遭面对故乡的物是人非,她也只有苍然一笑、淡然置之。
忆秦娥是一只凤凰,无数次浴火重生的挣扎,无数次大绽光彩的惊艳。华丽羽衣下振翅高飞的心志,风云诡谲里重拥蓝天的灵气。她也是一只斑鸠,身份出生的贫寒背景,文化水平不高的现实条件,每每受挫的脆弱不堪------可正因如此,她才是有血有肉,生动至极的主角。用手背捂嘴笑的憨厚、用前脚跟踢后脚尖低着头的尴尬--这是一个“抡圆了”的人物,以众人皆难的佛家心态原谅了敌人,也原谅着生活。
《主角》里的取舍在楚嘉禾和周玉枝身上。同是当年忆秦娥的同学,一个选择了理解那份独自经营生活之不易的限难。而一个在几十年里明争暗斗装腔作势,高傲的心志不甘为人下却始终不懂与其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的道理,将精力全部用在争夺反而离真正的艺技差了一大截。这种不切实际的不甘也是她失败婚姻与萧条事业的导火索,能在别人落魄时风光一时却挠破头也想不出自己何至于枯落半生。“是等辈人,如履涂泥,负于重石,渐困渐重,足步深邃------"
《主角》的沉重在石怀玉毕其一生找到的秦岭灵感《秦魂》上,忆秦娥是这位艺术家眼里对大秦岭最深刻而又细腻的诠释。他似乎只为艺术而生,他没有给这个喜欢的女子完美的爱情,却将他生命中缺失的这种美注入了绝代的画作中。他的死既是对忆秦娥以这种方式留下美的豁口的失望,更是融入了对秦岭及秦魂热爱的艺术品的毁灭之悲痛。这个粗野的男人竟无比脆弱的如孩童一般在一幅残画下流泪自刎,这种付出生命的热爱才是一个艺术家最真切的内心表达,忆秦娥与她的秦腔也是如此。
《主角》里的辛酸在忆秦娥的第一任丈夫刘红兵身上。他比初恋封潇潇沉迷烟酒更加令人惋惜。一个专员的儿子不顾一切地随忆秦娥各地辗转,面对拳打脚踢依然穷追不舍,吃穿用度都在他细腻的安排下无所不至。在面对她最为肮脏的丑闻时,他将她拦腰抱走留下最为铿锵有力的话语。对忆秦娥充满兴趣的他永远都这么活力四射,即使被拒的颜面扫地还总能回去无微不至。人生的戏台并没有饶过这个看似专情实则淫荡的公子哥,最终他惨至身无分文被无法支付佣金的家仆拳打脚踢折磨的毫无尊严。这样一无所有的他已经受不起名伶忆秦娥的来访,他抬起的是一张怎样的面容呢?颓靡破败后的羞耻、亦或是一事无成的尴尬、更多是当年风流成性给他留下的深深亏欠感吧。

秦腔是关于西北的生命呐喊,而主角是以血肉之躯体验并承继着这门艺术接近本真的衣钵。

她苦难也幸运,柔弱也雄强。